分享源自：南怀瑾先生 禅修前之准备 2023-05-25 00:03 发表于江苏

南师讲解五位君臣

同学：1995年3月12号晚上，老师因冯友兰先生讲解五位君臣于香港坚尼地道36B 4楼

南师：那怎么办？好好好，休息一下。学化学的一位教授，也是图书馆长，他在美国几十年了，跟冯友兰先生、王启宗主任是老朋友，现在也是七十多岁的人。这个人很想跟我来碰面，三四次因缘都没有碰到。人是非常好，学问好，很诚恳。宝生师（音）在大学里读书，学历不够，硬是他把他收进去，现在还在念书。

那么他最近是翻译冯友兰先生的一个著作。我们要知道中国冯友兰先生跟胡适之两个齐名的，他的《中国哲学思想史》等等，在海峡两面都很轰动的。那么他跟我的关系，当年在抗战时候在四川青城，这个李传洪去过的，灌县青城山旁边灵岩寺，都在那里认识，当然我是最年轻了。那么他下山以后，看了禅宗的书，著作了《中国哲学》这本名书，轰动一时。所以MZD最后还是斗争他，先是佩服他，后来实在可怕了，斗争他。那么一个他，一个梁漱溟先生，都是齐名。

现在这位王主任，这个王教授，翻译他的书，碰到了冯友兰先生引用了禅宗的一个问题，尤其禅宗曹洞宗的这个问题，他就没有办法翻下去，并不是他学问不好。这个禅宗究竟是个什么？中间内幕是代表什么东西？文字都懂。因此你看这封信，他就回到大陆，找冯友兰本人，他们都是同乡，也是老同学。

冯友兰说，告诉他，他说“我引用佛学禅宗”，他说，我就是引用而已，究竟内容是什么，我也不懂。这个事情冯友兰先生告诉他，如果你要真懂的话，你必须要去找禅学大师南先生，他是禅宗的泰斗，他说你必须要去找他。现在冯友兰也过世了。他翻译到这个书，一直等着想找我，好多年没有碰到。王启宗到美国，他们老同学哦，然后就写这封信告诉我。那么把他碰到的困难也印了，这一段。

那我一看，我觉得对他很抱歉，从美国以来这十年当中三四次，他想见我都没有碰到，年纪也大，他也是美国知名的学者，尤其搞中国文化。我就叫王启宗主任，我说你告诉他，我欢迎他来到香港，当面讲这个问题，不当面搞不清楚的。我说我愿意出来回的飞机票，请他来。实际上，他是当然不会接受了，这个人非常讲礼，可是走不开。因此又跟我两个通电话，我说那没有办法喽，我只好根据你的书上这些东西，用这个录音带讲了，寄去给你，你自己想办法翻译。是这样一段因缘，今天晚上这个来的。本来是我讲录音带，给他专门寄去。既然讲录音带，一个人也听，大家也听，这个是随便的，你们听是随便啊。

老实讲，譬如我在台湾几十年，大家都标榜禅宗。真正的禅宗，几十年，我一个字也没有讲过，没有正式地讲。禅宗，这一班人，现在这个阶段，我的心思宁可将它断绝了，也不能随便讲。现在几十年来，由日本人开始，铃木大拙在世界上弘扬禅宗，禅学、禅宗在全世界最流行，统统讲的是外行话，而且说的都是口头禅、文字禅。真正禅宗是什么？大家是不知道的。现在为了王靖仪先生（音），他这样的诚恳，这么一位老先生，好几次我都跟他机缘不巧，没有碰面，对不起他。所以借这个机会说一下，不过没有说到全、禅宗的全部。

那么现在我为了答复王靖仪先生的这个问题，我首先向王先生提出来一个参考的资料。关于这个参考资料方面，如果王先生搞翻译禅宗的，要找起来很麻烦。后来我再三一想，就请同学们在《佛学大辞典》里头，这一方面大体的资料都有。我想王先生，王靖仪先生，可以借用《佛学大辞典》里这些资料做参考，这个问题就容易解决了。至于《佛学大辞典》以内的这些东西，关于曹洞宗的五位君臣真正的内容，那么我再讲一下，我想就懂了。

关于五位君臣在《佛学大辞典》，这位同学印的又欠缺一点，页码没有印。不过王靖仪先生听了应该知道。你翻《佛学大辞典》的两条，“五位君臣”同“曹洞五位”这两条，资料够了。相关的呢，可以翻《佛学大辞典》查“洞山禅师”同“曹山禅师”这两条，就行了。这样你手边参考的资料大体上就可以了。好，这个资料，王先生我已经跟你提出来，你不要另外再找书、再翻，很麻烦。其实，我们现在中国《佛学大辞典》是一部很好的著作书，这个当时编出来的是丁福保先生，上海的。而丁福保先生是当时编《佛学大辞典》，根据日本人整理的那些佛学辞典，也参考了自己的，重新整理。一部《佛学大辞典》等于一部《辞海》一样。

这里头我岔过一个话，譬如台湾有一位，也算是学者吧，我们以前老一辈子的朋友们碰在一起说，“某人的学问还不错啊。”大家都笑。他的学问啊，全部《辞海》都读完的。这个在我们古人啊，笑人家，好像学问不从根本来，就靠这些集中的资料，工具的书，像《康熙字典》啊，《辞海》啊，《辞源》啊，《佛学大辞典》这是工具书。所以讲某人把一部《辞海》都读完了，实际上这个人真看了全部的《辞海》，下了很大的功夫，可是正统的学者们还是笑他，不从根根来，靠工具书。换句话现在，靠资料，没有真学问，各方面资料都清楚。

但是这个话拿现在来讲，我现在的观念，同老一辈子观念不同。现在的人，年轻人，如果把这些词汇的书，工具书，（师对某人：你尽管分，有的不要拿，没有的拿，多的交给我。）这句话我是岔过来讲的啊。如果现在人真把工具书全部读完，那还真不容易呢。所以我现在提出来给王先生的，是佛学工具书。譬如我们现在在座有出家同学，出家同学也是大法师。老实讲，《佛学大辞典》他翻过几页没有？我还认为是问题。如果真的把全部的佛学辞典他翻完了，读完了，他的佛学也差不多了，不要看工具书…。不过我现在提出来，工具书上够用了。这个对王先生这样讲。

因此，我现在就讲曹洞宗的五位君臣以前，说明禅宗的历史观念与它的内容。我们晓得，这个时间，我们为了节省时间，禅宗，到了唐朝末年，唐朝开始是禅宗的鼎盛的时代。所以有人说，唐朝这一代的文化，是禅宗的黄金时代。那么禅宗当然是佛学啊，不能讲佛学。我平常讲话，对佛学有三个观点不同。一个是佛教，是属于宗教；佛学是离开了宗教的外形，专门讲它的学理，同它的宗教哲学，这是佛学。我平常用的不是这两个词，是佛法。等于说，佛学是个身心性命，宇宙万有生命求证的一个生命科学。所以我最近叫佛学是个生命科学。它是有理论、有实证。这个理论同实证方面，到了中国以后，就同中国固有文化道家、儒家，尤其是道家的老子、庄子，儒家的孔子、孟子、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中和了。所以整个的佛法的中心的精神在佛、道、儒三家的综合之下，以真正佛法的修证、求证的精神出现的，这个叫做禅宗。

那么到了唐末五代之间，产生了五宗七派。五宗七派，王主任，王靖仪先生，你在佛学辞典也可以查得出来，不需要我…现在节省时间不讲。这五宗七派，所以禅宗，讲达摩祖师当时对二祖的预言，“一花开五叶，结果自然成”，就是达摩祖师来初传禅宗的预言已经说到，将来中国的禅宗分五宗宗派，这是后事。这个五宗宗派影响以后，禅宗就形成了唐末五代以后宋朝的理学。理学是禅宗的反动一面，以儒家为主，以孔孟为主，吸收了禅的一部分同道家的一部分。而且理学家胸襟很不伟大，吸收了佛道两家、又批驳佛道两家，这个治学问的态度很不好。这个问题我们不多讨论。

好，那么曹洞宗就是唐末五代之间，禅宗五宗宗派的两个旗帜。旗、这个旗，国旗的旗，我怕我口音，王主任王靖仪先生你知道，我的口音是浙江国语，真的国语讲不清楚，旗。帜，就是手巾的巾字旁，旗帜。是很鲜明的两大宗派。曹洞是讲五位君臣。另外一个禅宗也是正统的，临济宗，是讲四宾主。临济宗的四宾主也叫做四料简。料、就是米字旁一个斗，佐料、材料的料。简、就是简单明了的简。叫四个宾主，所谓宾中之主，主中之宾，主中主，宾中宾，这样的分别。

那么曹洞宗是讲五位君臣了，君跟臣。还有、哎呀，我都没有带来，宏忍师啊，你印出来洞山、曹山这个资料，你还有在这里没有？（宏忍师答：有、有）这样的差别。实际上，禅宗，一般人现在写禅宗的书的，都注重在什么呢？禅宗的机锋跟转语。所谓机锋转语就是奇言妙语，一种奇怪的话，一种很妙的话。这个请你，请王靖仪先生，参考我那一本书，叫《禅海蠡测》，里面就有，关于禅宗机锋，机锋转语。一般人现在写禅学，都写这一方面。

那么，关于这个真正的禅宗的内容呢，除了机锋转语、妙语以外，最重要的，现在我讲禅宗的佛法哦，真修实证方面，真正的修持，实际上拿身心性命来做实际实验的成果，它是个生命科学，我叫它。大致分两个方向。这个是我姑且，为了表达给王靖仪先生弄清楚，一个是见地，一个是功夫。见地是什么意思？见地，普通来讲，就是理念、见解、智慧的开发，在佛学里就是般若，真正般若见到道的那个本体，见到自性的本空，自性包含万有的本来面目，那个叫见地。但是，如果我们把它做逻辑的分类，那是属于理的部分，那就是理念、理论了，思想的、精神的。功夫呢，就是实证方面。所以功夫在禅宗的术语也叫做功勋，就是功夫的功；勋、就是一个有功劳，勋爵，这个勋（注：古体“勲”），就是动字一样，运动，下面加四点，加个火，四点就代表火。功夫也就是功勋。换句话也就是修行的步骤，一步一步的成绩，一步一步的境界，这个叫功勋。

大部分一般讲禅宗，只重你的见地，见解准确了，不管你的功勋。你的见解对了，认识准确了，至于说做功夫修证的步骤，同你做功夫，做人做事的行为，你自己就会上路了。所以禅宗的祖师们讲，有两句成语：“只重子见地（眼正）”，只贵重你的理论，见解认识正确了没有；“不贵子行履”，不管你的行为同实践到什么程度。行为实践到什么程度，不是不管啊，你有真认识、真理论，你那个实践的功夫一定就会跟上来做到的。所以这两句话不要误解了，“只贵子见地，不贵子行履”，行履就是功夫，行就是走路这个行，履就是穿鞋子这个履，行履就是行为。不贵重你的行为，并不是看不起。就是说，有真见地，理通了，功夫一定到。换句话，功夫做到了，有时候理不通，你不算悟道，还没有真见道。所以佛学是智慧的成就，但不是空谈理论，要实践的功夫。换句话，功夫跟见地两个是互相合一的，缺一不可。

好，这个原则你把握了。所以临济宗呢，用四宾主来讲，曹洞宗就拿君臣来讲。临济刚才我讲过，分四宾主，曹洞宗是五位君臣，配合见地与功夫来。那么禅宗的功夫是什么？就是禅定，你的功力。禅定到了以后，又包含了你的做人做事的行为，包括了佛学的六度万行，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进、禅定、般若，这六度；万行，包括你一切的行为，真的做到慈悲平等，成佛的境界，这个都属于行履，功夫的方面。

所以它分五位君臣。君是什么呢？君就是代表我们理念所认识、见地所认识的本性、空性，你见到这个体，本空的，本来是清净圆明。这个是君位。什么是臣呢？是功夫。功夫包括什么？在曹洞宗，佛学的名词，包括色法，颜色的色。色是代表什么呢？在佛学，色法，色代表大的四个，实际是五个，地水火风，这是四大，四个大类，就是我们肉体的生命是这四大元素构成的。所以地大，就是我们的骨头，一切细胞，这些分子，构成了我们的骨头。水大，就是我们身上的血液，这些液体等等。火大，就是生命的热能，任何的生命，包括天体的星球，没有温度，冷却了就是死亡，有温度就是活力，就活到的。地水火风，火是有这样重要，就是包括温度。风就是气，这个气拿现在来讲就是一种能量，并不是只能讲空气，空气是一个现象而已。地水火风空，我们身体都是这样构成，这个在佛学里叫色法。换句话色法是代表生理的。

所以它是君、臣。你见地到了，譬如我们大家学佛，明知道，已经懂了，万缘放下，一切皆空，很容易讲，你空得了吗？你身体的感觉，饮食、男女的关系，冷了要穿衣服，热了要脱衣服，饿了要吃饭，肚子饱了要拉，你去空空看，空不了的。空不空得了呢？空得了，必须要禅定的功夫求证到。所以这个是有关于生理来的禅定的功夫，这属于臣位。这样就懂了，两个你就懂了。

所以说，有时候五位君臣…有时候他用政治的，君臣是用政府的组织，中国古代帝王政治制度的这个组织来做比方。比如说这个国家的领袖，这个君，皇帝是个昏君，昏头昏脑的，一切听这个臣，宰相来做主的，那就是个昏君了，天下大乱。等于我们做功夫，跟着身体上的感觉在走，功夫做得很好，你打起坐来放光了，身体都会放光了，什么特异功能都有了，你得道没有？没有得道，你那个做主的自性是昏君，什么都做不了主，听下面做主，以为功夫就是道，错了。这是以臣来做主，这个君做不了主，智慧做不了主，自性理念不对。这就是臣偏了。如果说理论上到了，都明白，这个皇帝是非常英明，这个君，什么都很清楚，理论都很清楚，可是等于现在人讲禅学，讲禅宗，著书立说的禅，讲得，哦，我经常笑他，这个禅，什么禅？这些禅学书叫青蛙跳井——不懂（扑通），不懂（扑通）。为什么？你理论到了，你盘个腿，打起坐来，坐个三个钟头不下座，做不做得到？不要求你坐一天一夜，也不要求你入什么定，你做不做得到？你两个腿都做不到，你说一切唯心，一切皆空，不是空话吗？虽然他理论明白，事实没有做到，这个皇帝是孤君呐，孤家寡人，天下也不会太平。虽然君可以做了主，你这个生理负担的这个臣，下面的宰相、将军、部下，等于我们今天的国家，领导的政策怎么高明，下面的都做不好，又有屁用啊？没有用，功夫没有到。所以要君向臣，臣向君，这个君臣道合，很高明的帝王领导，英明的帝王，智慧最高，下面的臣子智慧又高，行为又好，忠心耿耿，天下太平。就是功夫跟见地两个到家，真正成佛得道，大彻大悟。这个叫五位君臣，就是那么简单。

你们听了都明白没有？都明白没有？大胆地讲一下，吹牛也吹嘛。牛都不敢吹，你有屁用啊？君也不敢做，臣也没有办法做了。明白没有？我是吹牛，我这样讲，大家听了简单，明白了没有？很清楚了？（答明白了）对嘛，你要给我一句话嘛，不明白我要重新讲过嘛。所以你们也不能做君、也不能做臣，所以我一辈子不讲禅宗嘛。问到你们都是哑巴君，哑巴臣，有屁用啊？统治一个哑巴的国家有什么好玩…，对不对？都明白了啊？对，哑巴总算开口了。

好，那么，曹洞洞山祖师和曹山祖师把五位君臣怎么表达？这麻烦了，牵涉到中国文化大了。大家一般和尚出家人，随便讲禅宗，随便哪个人，我说你们哪里懂得禅宗啊？你想冯友兰先生，虽然我们老朋友，你看这封信上，冯友兰先生亲自告诉，都很谦虚，说不懂，知之为知之，不知……我不懂啊，我只引用啊。所以冯友兰先生始终可贵，这是真正学者，知之为知之，不知为不知。虽然我们过去抗战时候都在四川，年龄我跟他相差，我也很尊重他，不过他的《中国哲学史》这些著作，我们当时讲，这位冯先生有偏见的，偏见于唯物，有些人讲他偏于唯物观点看中国文化。唯心的道理太难。

你要晓得曹洞五位君臣如果严格做研究，这个中国文化史，所以胡适之写中国哲学史，到南北朝以后就写不下去，他碰到佛学就吃瘪了，没有办法了。冯友兰先生比他胆子大，整个写下来，但是老实讲，这一部分，他讲的话是实在话，只晓得引用，内容是什么不知道，这就有问题。所以当年有人说，要把中国哲学思想史，中国文化史，南老师你一定要写出来。我说我穷得很，没有钱，他说我跟杨管北讲，我给你二十万，你专门去写。我说不行，两百万才够。为什么？我说我要很多助手。我看的书不要说我自己抄，有时候讲讲，叫某人你把那本书查出来，那一段，我可以指出那一本书第几卷第几段，叫你们去翻都翻不出来呀。我说我要用很多助手去完成这样一个大著作，不得了，中国上下五千年东西把它编一部啊。

为什么讲这个话呢？你看讲到禅宗，洞山跟曹山祖师把《易经》里头离卦抽出来，说明曹洞宗的五位君臣关系。所以我说我几十年不讲禅宗…什么都不懂，尤其《易经》更不懂，就是刚刚尽管他们在这里讲笑话，讲到冯友兰先生，我说熊十力还是我后辈，因为我跟他老师欧阳竞无俩个是朋友之间。熊十力下面的学生，什么牟宗三，我说你不要问了，后辈的后辈。熊十力写一部《新唯识论》，他唯识也没有搞懂，把唯识跟易经两个配起来，易经他也没有搞通，两个都不通。而且文章也写不好，他的文章是学的玄奘法师的《瑜伽师地论》的翻译文章，更不通。那叫做青蛙跳井，不通，不通。

所以我几十年怎么讲禅宗啊？现在我给你手边资料，曹洞五位，那么我想王靖仪先生，了解我上面的道理懂了，现在我只指出来曹洞五位，你就可以做参考可以翻译了，等下我再讲你要的那一段。

现在我给大家讲曹洞五位，这个《佛学大辞典》上都有的（注：以下引用文字见丁福保《佛学大辞典》“曹洞五位”词条）。“洞山良价禅师为广接……”，接引，上根、中根、下根三种根而开五位。现在讲老中青三代，这个不能代表。上根，第一流有智慧的人；中根是普普通通，有学问没有真智慧；下根是一般人愚夫愚妇的信仰，只有信仰，没有智慧。为了接“三根而开五位”，建立了五位。“其法借易之卦爻而来”，借易经的离卦而来讲的。“先以阴阳之爻如图相对”，正，就是一爻（ —），这一爻完整的，就叫阳爻；对面这一爻中间断，叫阴爻（- -）。阳爻呢，就代表“正也，体也，君也，空也，真也，理也，黑也”。那么阴爻代表，是符号、符号逻辑，卦爻是符号逻辑，阴爻是代表“偏也，用也，臣也，色也”，色就是物质的、物理的，“俗也”，普通人世间的，“事也”，一般现实的事情，“白也”，那相反用。那么你说为什么要白呀黑呀？告诉你就是个逻辑代号，你讲红的绿的也可以。

“取离卦回互叠变之而为五位”，这个离卦（☲），我现在有黑板可以画出来看，比方，暂时不画，我现在主要是对王靖仪先生讲，在录音带上，所以我说请你当面来，没有当面来，我没有办法画给你看。你把它弄好，你照我的话，整理好赶快给他寄去。“先言变叠之次第”，离卦是这样，前一阵我给你们讲过易经，应该懂一点。“第一重之，则……”等等等等。这个我不多讲了，王靖仪先生你手边，我叫你影印出来这个资料有了。

自己下面你看到卦。《巽卦》（☴）是君位。巽为风，代表呼吸的气。巽为风，那么他这个下面标记的图案，上面黑的，下面白的。黑的你看上面，代表念头空，呼吸还在来往，身体感觉还是有。所以打起坐来你求证，万缘放下，思想都空灵了，可是呼吸身体感觉还在这里。那么为什么叫君位呢？这个时候你打起坐来，呼吸感觉、身体感觉都在。可是你思想很清楚，现在我在打坐，做得了主，其他杂念妄想没有，这样也是禅定的一个功夫，这样属于《巽卦》，尤其是拿安那般那，做呼吸往来功夫。天台宗后来讲六个字。数呀、随呀数息随息等等，这个样子你功夫再好叫做“正中偏”，正中还有偏位。慢慢转过来是《兑卦》（☱），反过来，你看那个图案呢---白的在上面，白的代表什么？代表天、身体的、色身的；黑的代表行为。就是说，有些人做功夫，身体气脉，身心也转变了，功夫做得很好，坐也可以入定，见道没有？理念上不清楚，思想上不清楚，般若不清楚，智慧不清楚，偏中的正。这样搞清楚了吧？他用易经八卦。好，跟到，这个卦叫《大过卦》（䷛）。《大过》是泽风《大过》。上卦是《兑》、兑卦代表了泽、海洋。下卦代表风，《巽卦》巽为风。所以合起来这个卦名叫泽风《大过卦》。这个图案的标点呢？一个圆圈中间一点，有些人做功夫，也心念杂念妄想都没有，很清静。身心也有一点定力转变了，功夫也到了，中间还有一点。这个很了不起了。等于说，百丈禅师讲两句话，百丈禅师比洞山、曹山禅师还要早哦。讲过两句话“灵光独耀，迥脱根尘”。身、打起坐来结果身体都没有了。有一天还赵海英讲（这个）---我说你偶然碰到，瞎猫碰到死老鼠，好像身体感觉都没有。空空灵灵，可是你有杂念。如果没有杂念，身体感觉自己跟宇宙合一了，只有一点灵光还存在，可是没有妄想杂念，这个时候是“臣向君”。等于说皇帝端端正正坐在上面，下面文武百官这些好的臣子都跪在下面，眼睛盯到皇帝。大家都没有第二条心，一心不乱。所以你看叫“正中来”。这个功夫有点上路了。那么他为什么用这个卦象来代表呢？就是《离卦》（☲）的中爻取出来的。靖仪先生，王靖仪，对不起了。所以你本人不在这里，我没有图案画给你，你《易经》有没有学过，我不知道，这个很难懂哦，是《离卦》的中心，离代表光明、代表智慧、代表太阳。是中心把它抽出来。所以呀，颠倒过来，就变成泽风《大过》卦。臣侍君正中来。跟到下来，这个泽风《大过》卦（一样），也是《离卦》综合起来《中孚》卦(䷼)。什么是中孚呢？风泽《中孚》也就是大过卦的这个图案…这个现象，《易经》叫理、象、数。道理是基本的原理；象、是这个现象拿图案来表达这个现象；数、这个里头有数字的。这个《中孚》卦就是《大过》卦的这两个卦，中间的现象的变动，变成风泽《中孚》。因为这个卦，上卦是“风”，属于气的关系，下卦是“泽”代表海洋。在外物的方面，这叫《中孚》卦。你看这个图案呢，外面是黑的。他的这个黑的是正哦。中间是白的，白的是偏。这个就更厉害了，已经是达到明心见性这个阶段。可是中间，现在生命还活到没有涅槃，这个肉体生命只有一点还存在。所以阴中阳，阳中阴。上面这是“君视臣”了，那个是“臣向君”。刚才我先讲了“臣向君”这个现象，现在是“君视臣”以自性本体做主,来看功夫的进步。明心见性了以后,再做功夫，一步一步身体修持起，叫做“偏中至”。虽然偏的，但他向中心来，没有走歪路。最后还是回到《离卦》，重《离卦》(䷝)，离就是代表光明，这个图案呢，黑一半白一半，中间是黑白间。换句话说，真正禅宗开悟啊，不但是见地到、智慧到、功夫也到了。换句话说，身心两方面都转变了，这是君臣道合之“兼中到”。

那么下面这个佛学辞典集中来做个说明，已经很不错了。王靖仪先生看了这个，我大概做个说明,你就会了解了。那么再看你托王启宗先生寄来的来信，引用冯友兰先生著的书，中间你说需要的曹山说（注：即上述佛学大辞典“曹洞五位”词条后面引用的《五灯会元-曹山章》），“正位即空界”，这个你懂了，“本来无物”，刚才给你讲过；“偏位即色界”，是包有万象，有万象的形象（“有万象形”），就包括身体。“正中偏”是“背理就事”，背是违背原则、原理---就是空的道理，只以功夫为究竟。“偏中正”呢，是合字是舍字啊？你们眼睛好的提醒我注意，不要一声不响。“舍事入理”，把功夫丢掉，光是讲理论，叫做口头禅。“兼带者，冥应众缘，不堕诸有。”

（接录音B面）……可以做皇帝，可以做官，也可以当和尚。冥应，象、象就是万象，万有；缘、外面的因缘。“不堕诸有”，但是自己不会堕落下去。譬如也照样的喝酒，照样的打牌，这是打比方哦，不是说学佛一定要喝酒，照样讨老婆，照样嫁人，可是心境是跳出来，心出家了，不堕诸有。

“非染非净，非正非偏，故曰虚玄大道，无着真宗。”本来是空的，一切不执着。“从上先德”，从古以来过去这些得了道的，成了道的这些祖师们，“推此一位”，只有到这样，才是禅宗真证道了。这样叫彻悟，不是光玩嘴巴的。“最妙最玄”。所以叫大家，你们应该，就是洞山禅师吩咐徒弟们，“当详审辨明”，不要认为会打打坐，以为懂了禅了，或者会吹几句佛经、会讲经，会说理就是禅了…都不是哦，“当详审辨明”。

“君为正位，臣为偏位，臣向君是偏中正，君视臣是正中偏。君臣道合是兼带语。”两边到了，功夫与见地。理论与事验都做到了，这才是禅宗悟道。这样懂了吧？这样听了懂了吧？

好，下面再引用的，这是王靖仪先生把冯友兰先生著作里头抄来问的。曹山《解释洞山五位显诀》说：“正位却偏，是圆两意。偏位虽偏，亦圆两意。缘中辨得，是为语中无语。”这个徒弟啊，曹山是洞山的徒弟，讲得比他更妙一层了，可以说时代的不同，教育说法的对象不同。等于说上古的时代，人就淳朴一点。像我们教一个学生，有成就的，这个学生再去教学生，时代也变了，用的话语也不同。

他说“正位却偏，是圆两意。”有时候你觉得很静，拿自己做功夫，觉得空了，空得太过了落偏了。有时候坐到生理变化太舒服了，在禅定境界太好了，这个并没有错，但太执着了也落偏了。“正位却偏，是圆两意”，可是有智慧的人偏了也没有关系，马上拉回来。“偏位虽偏，亦圆两意。”你不要怕偏啊。所以我常常说你们笑人家旁门左道，我说不要过分吧，旁门也是门，左道也是道，不过人家是可怜一点，多转一点弯路而已，就是这个道理。偏位虽偏，亦圆两意。“缘中辨得，是为语中无语。”所以在各种因缘在用功的阶段里，智慧明辨分得清楚，这叫话里有话，懂了，玄妙里头更有玄妙啊。你不要说这个人是旁门左道，咦，旁门左道有时候也做好事哦。我常常告诉学生们，你不要看他坏哦，坏人有时候做大好事哦；不要看这个好人哦，好好的，有时候做出事情比坏人还要坏哦。这个不一定哦。

所以啊，语中无语，到了话中没有话了，就是到家了。所以临济祖师说：“一语中具三玄，一玄中具三要”（一句语须具三玄门，一玄门须具三要义）。一句话里头，临济宗来讲，现在讲曹洞，我讲临济祖师的话，一句话里头有三个玄门，一个玄门里头有三个要点。那么我请问你们来跟我学禅，我说（师发咳声），你们懂了没有？没有懂，出去！这一声里头具三个玄门，一个玄门具三个要义，你怎么去懂？这就是禅。所以我一辈子没有讲过禅。从智法师来说跟我学禅，你不要把我的禅搞得那么糟…我没有讲过禅，一辈子。现在人没有资格听这个。所以说语中无语，刚才讲的。

那么第二，“或有正位中来者，是无语中有语”，没有话说里头的有话说。“或有偏位中来者，是有语中无语”，或有“相兼带来者，”或有相兼带来，刚才说过了。曹山禅师这一段话，当时对学生的训话讲的。这里不说、不准你说，有话无话；这里你到了这个境界，须知“正面而去”，怎么是正面？“笔直而去”；“这里不得不圆转”，你到了这个境界，嘿嘿、就这么一回事---事事圆转，都是圆的，都在转动，活的啊。

“五位是表示五种标显第一义的方法，但原文亦有无人可晓者”（注：此处应为信中引用冯友兰著作原文），呵、怎么不可晓呢？这是冯先生的著作吧？我现在不管了，其它的不管，我只把曹山、洞山这个原文给你讲完了，就好了。其它你印的还很多，还有百丈的，还有临济的，我想这些你大概知道了。据王启宗先生说，王靖仪先生问的是，只有曹山洞山，下面还印了很多，其他的每一句禅师的话，我在录音带上请问王靖仪先生，都要解释吗？那就很多很多喽。那就老兄你、还是我出两张飞机票来回，你还是非来不可哦。我现在只讲洞山这一段，君臣这一段讲完了，暂时如此。我等你收到录音带，这里有一位同学，李淑君说要发表记录给他补上啊。你一天两天就搞得好吗？（李淑君回话：…要点弄出来就可以很清楚了）那这样你一天可以搞好，后天我们就连录音带把它寄走了。不过还有这个录音带没有讲日期吧？讲了？那就好了，今天只到这一段，解决这个问题，明天解决那个、安般守意经。

这个刚才你们听这一段，虽然是短短对王靖仪先生讲的，你们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意见吗？因为我们这里在座的朋友还有一圆桌十几个人，不晓得他们听了有什么意见没有，大概都知道了哦，对不对？中国人开会问有没有意见？一声都不响的。散会，然后出了门意见多得一塌糊涂。没有事了啊？

（同学问巽卦和重离卦区别，正中偏、兼中到…巽卦君位…本体…）你问的问题在哪里？不懂在哪里？没有说君位是本体啊，在巽卦这一步功夫里头，以巽为君。等于说你用安那般那呼吸法来证入禅定的，这个是以这个为证，但是呼吸法并不是究竟。这样明白了，那就很简单。并不是说巽卦是君位，是假定代表。譬如说，你现在一上座，所有念头，万缘放下了，万念皆空，空的境界你保持住，身体感受一切不管，这个时候你就用一个卦象来代表的话，这个就不是巽卦来代表了，这是这个道理。后面有大过与中孚做代表了。

所以我想王靖仪先生，这些你翻译，除了你在翻译后面做注解可以，你整个翻译怎么翻，我看你还是照文字翻，你管那个只要英文用得巧妙。至于说美国人外国人看了不懂，那是应该的，懂了是不应该的。懂了不是个个大禅师了？对不对？我讲应该不应该不是笑话哦。懂了不是个个都是大禅师了？不懂他是凡夫，是普通人，是应该的。那么表示中国文化，冯先生的著作更高嘛。学术界是这样---你不懂就更高，你讲课讲的给大家懂了，不算什么了不起了。

那么这一段话这样就可以了吧？可以了我们把录音带按掉。要给人家寄走那一卷录音带，要把…